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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相片百年校慶使用 新竹高中

靠山,不能吃山--回憶閻政德主任與管樂隊

已更新:2022年8月11日

吳家恒Chiaheng Wu(1980~1983在竹中)



回想在竹中念書的日子,很多回憶湧上心頭,如在目前,一算,竟然已是四十年前的事。

我在竹中念了三年,但是我跟大多數的竹中人不同,我沒有畢業。人無法踏同一條河兩次;同一個年級,也不能留級兩次。第二次高二,數學化學的學期成績都是五十九分,補考沒過,只好離開竹中。


就算我從竹中畢業,我的竹中生活也跟大多數的同學不同。


因為,我在管樂社待了三年,而且,我住學校,說得更精確點,是住在學校的圖書館。我在宿舍住了一學期之後,去圖書館應徵工讀生,每天放學後去一小時,整理書籍、登錄新書之類的工作,圖書館會提供一間一樓後面的小房間讓我住。


這個房間對著十八尖山,有一扇窗。那個年代,十八尖山人煙稀少,石觀音可能比人還多。據說這是辟邪之用,可見必有不淨之物。我晚上睡覺,從不關燈。有一回夜半聽到聲響醒來,睜眼一看,有個人在窗外看著我,再看一眼,已然消失。


因為不想晚上待在學校最後面一棟建築的後面房間,也因為一大早,圖書館附近有早起老人運動,音樂開得很大,擾人清夢,所以我常在管樂隊過夜。兩張長椅一併,就是一張床。到了冬天,夜裡風大,吹得門窗嘎嘎作響,管樂隊的練習室冷清空曠,有時乾脆睡在放樂器的木櫃裡,門拉起來,至少不著涼。


管樂隊的屋頂是平的,夏天經過整日曝曬,室內悶熱異常。有幾次,我們夜半爬上屋頂,以星空為幕,我還記得躺在屋頂的溫熱。次日也不用擔心晚起,因為太陽一出,又亮又熱,收拾收拾爬下去,其他學生都還沒到校呢。


此外,夏天夜裡翻牆去游泳,冬天在操場裸奔,我們過著一種不同於其他人的竹中生活。我因為不用經過校門、不住宿舍,所以也不背書包,今天要上的課,課本就隨便拿個塑膠袋裝,拎著就去教室。


這些事情說起來,沒有一件符合校規,甚至有違一般行事的方式。因為事隔已久,才好公開說。但是,我心裡很清楚,這些事胡鬧歸胡鬧,但是並不害人,也不會過頭。在管樂隊裡整天接觸音樂,潛移默化,自然有一種內化的審美與分寸。我如今只會捏把冷汗,這些高中生不時爬上爬下,沿著一二樓之間的襯牆繞上屋頂,居然沒人跌下來受傷,也真是奇蹟。


江湖走久了,才知當年險惡。萬一出了什麼意外,除了當事人,還有對家人的打擊,而社團、學校,都會承受很大的壓力。訓導主任閻政德最支持管樂隊,如果出了事,他受的衝擊也會最大。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竹中的師長有教了我什麼一生受用的東西,很多是從閻主任身上學到的。到今天,自己在做父母、教學生的時候,閻主任還是會讓我去想:什麼是教育?教育跟管理、管教有什麼不同?


作為訓導主任,閻主任很不同。大部分學校的訓導主任都是狠角色,或是擺出一副狠角色的模樣,喜歡用威嚇建立秩序,用體罰解決問題。這種方式當然是立竿見影,但是,我們也看到,後遺症很大。今天台灣的社會對權威有一種直覺的排斥,碰到權威就要反、就要拆解,跟前幾代高壓的學校管束很有關係。很多人成了父母、老師,自然把組織行使權威都視為壓迫。麻煩的是,當年的管束在自己身上也留下烙印,以至於行事時常在重演舊事。


從管教的角度來看,閻主任太軟弱,沒有效率,沒有威嚴,雖然他姓閻王的「閻」。有一次,我坐在管樂隊二樓門外,遠遠看到一個學生與教官擦身而過,因為沒有向教官敬禮而遭到訓斥,罰他在原地敬禮,自己則揚長而去。我看到那學生像個傻瓜一樣,不斷對著空氣敬禮。不一會兒,剛好閻主任經過,見狀問了幾句話之後,那學生就走了。


我想,從教官的角度,一定不滿意閻主任的處理,因為這顯示領導階層的意見分歧,也有損教官權威。如果那位教官會這麼想,那是因為兩人的教養薰陶是不同的。閻主任喜愛音樂,頗有素養,管樂隊的都聽說過,閻主任是不錯的男中音,還在省級比賽中得過獎。我聽過閻主任唱過一兩句,的確唱得不錯。


圖一 19820307 管樂隊演奏會 在清華大學禮堂 左下角吹法國號即為作者


因為有音樂的素養,閻主任的風格就不太一樣,也因此,他對音樂社團如管樂隊、合唱團也另眼相看。不諱言,管樂隊有時因為有閻主任當靠山,有時候也拿俏,成了另一個小小的特權。

當時每天都要升旗,樂隊都要吹國歌和國旗歌。時候到了,樂隊隊長吆喝一下,大夥就在樓下集合整隊,走到升旗台旁,當然不會像軍隊那麼整齊。吹完升旗,司令台上還在訓話,管樂隊就先行退場,回去收樂器,準備上第一堂課。這時隊伍通常凌亂不堪,教官看不過去,好幾次把樂隊攔下,訓斥整隊。我們也只好從命,但通常走沒幾步路,隊伍就又散掉。


圖二 19820307 管樂隊演奏會 在清華大學禮堂


弄了幾次之後,教官也莫可奈何,其實教官早就視管樂隊為眼中釘,只是有閻主任罩,沒法把樂隊給端了,但有機會就要來整你一下。這不一定是閻主任偏心,而是就像我在想的;什麼是教育?規範與探索的界線在哪裡?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當然最簡單。做得好,就獎勵;做不到,就處罰。但,這是教育嗎?沒錯,大人都知道什麼比較好、哪條路比較近,年輕人聽我話去走就對了。這樣的人生,值得過嗎?所謂「自我探索,適才適性」不就都是空話?


閻主任或是因為個性、或是理念,他沒把這些學生看緊、管死,讓我們有些玩耍的空間。管樂隊前有棵樹,每到秋天就會結黑色的果子,落在地上,踩得稀爛,滿地都是紫紅色的痕跡。據說以前的學長會把果子拿來釀酒,我們也如法炮製,把樹上的果子摘下洗淨,晾乾後放入寶特瓶。


圖三 同屆(37屆)高二班際合唱比賽


我高一的時候還在「恢復傳統」的階段,獨自嘗試。到了高二,已經小有規模,有學弟採果,洗淨,裝瓶,各有分工。有一天,三四個學弟爬樹摘果,一人站在欄杆上,正要上樹,正巧閻主任經過川堂,見此狀大叫:「管樂隊同學,太危險了,趕快下來!」


這位同學聞言乖乖下來,閻主任又訓了幾句,學弟垂手肅立靜聽。閻主任沒看到的是,樹上有好幾個同學,大氣不敢哼,也不敢換姿勢,等閻主任訓完,我們才解除警報,繼續摘果任務。

閻主任情急之下,伸臂大叫,「管樂隊同學!」的樣子還如在眼前,他擔心,但並不憤怒,所以也沒有報復性的懲罰。因為閻主任還有一些老師的寬厚,我在竹中度過了非常有滋味的三年,以致於沒有念畢業,我也不覺得可惜。甚至這樣還比較好,離開竹中後,找了一間學校蹲,從自然組轉社會組,收心念書,考上政大。


如果有可能,我想當面對閻主任說:「謝謝您,閻主任。」如果有機會,我也不會勸阻當年的自己,但我會提醒,「有靠山,是很幸運的,但是要省著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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