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賢農(高中第五屆校友)
我一九三三年(日據時代)出生於新竹市中山路。第一個上學的地方是新竹市第二幼稚園,之後唸民富國小(前身為新富國民小學校)。考中學,先報考省立新竹中學(即母校),未能考上,轉考省立新竹工業學校,考上了,但因上課內容聽不不太懂,又因雙親都期待我將來當醫生,正在不知所措時,有新竹市立中學(校長為張棟蘭)要招考第一屆新生,我馬上報考,考上了。當我唸到初中二年級時,有一位正在竹中上學的朋友許榮鑑同學告訴我竹中有招考轉學生的機制,於是日以繼夜利用晚上的時間到許同學家勤補功課,結果報考竹中二年級的𨍭學成功了。可是當我向市立中學提出申請轉學時,卻遭校方拒絕,還由張校長親自面告不准轉學。我事後猜想,之所以不准我𨍭學到竹中,可能是因為我的學業成績都是名列前茅,如果讓我順利轉學,會影響其他成績也不錯的同學,紛紛離開市立中學𨍭學竹中了。就這樣,我只好留下來繼續唸市立中學了,而這件事也成為我人生的一大轉捩點。
我受到市立中學的國文老師黎子松先生的影響參加了他的組織「社會主義青年大同盟」,觸犯了當時戒嚴時期的叛亂懲治條例,在民國三十九年十二月二日(我已是省立新竹中學高二甲班的學生)我還在上課時,羅富生教務主任到教室來把我叫到辦公室,交給一個穿著便服的憲兵,被他帶上一輛等在校門口的軍用吉普車,駛向東門城斜對面的新竹憲兵隊。
就這樣開始了我的八年五個多月的監獄生涯。所以我在竹中上學的時間只有從高一到高二上學期的短々一年多而已,可是為什麼比起前述的所有學校一一幼稚園兩年、民富國小六年、新竹市立中學三年一一唯一至今還讓我緬懷不忘的是省立新竹中學(即母校竹中)呢?我想把這個緣由列述如下:
一、校風:辛志平校長的「誠慧健毅」校訓,多元化的教育,令人感佩,常記在心。讓我記憶猶新的是,凡是不會游泳的不能畢業,還有考試作弊馬上開除。另外在有關我的政治受難經歷方面,也由校方安排了多次的訪談和座談會,如黃大展主任、林銘亮老師和高一黃朝翔同學來寒舍訪談以及在母校和人權博物館多次的座談會,讓我有機會把自己的學歷不高卻還能有一點點成就的人生經驗和同學們分享。
二、幾位老師至今仍難忘懷: 蘇森墉老師:他常會利用週六下午的休息時間,在禮堂上很特別的音樂課一一不用課本,而是播放一些古典音樂的黑膠唱片。到今天我還記得的是一首韋伯的「邀舞」,老師會邊放邊解說剛才這一段是男生在邀請女生共舞,然後女生答應了⋯⋯。我之所以至今一直很喜愛古典音樂,相信和蘇老師的這種別具風格的教學方式有關。
羅富生教務主任:身材魁梧,同學們私下都稱呼他TORA(老虎的日語發音)。我出獄後有一次參加年度校友會時,有一位同學告訴我,羅主任在我被憲兵帶走後掉了眼淚。 彭商育老師:每次我參加年度校友會見面時,都會親切地問候我的近況。
李宴芳老師:教美術課,個子矮小,聲音嘹亮。
由於在校期間才一年多,記得的老師很有限,為憾。
最後,想藉這個機會向母校校友會的各位老師各位工作同仁致敬和致謝,每年的春節後第二個禮拜天的校友會,都辦得有聲有色,完美盡善。還有《新竹中學校友名鑑》[1],讓我發現諸多校友是我的至親親族或朋友,舉例如下: 張如淮,第二回,岳父。 鄭翼宗,第五回,二舅(家母二弟)。 胡水旺,第五回,友人。 彭坤炎,第十七回,表姑丈。 李賢涵,第十八回,大姨長子。 傅煒亮,第十九回,二姨婆長子。 陳如鶴,第三屆,親戚。
仔細看完校友名鑑,非常感謝所有編輯人員,像這樣詳盡的校友名冊,不知台灣還有哪一所學校刋印過?這本新竹中學校友名鑑是我家的寶藏品了。
[1] 范國彰等編,《1994年新竹中學校友名鑑》
感恩家叔周宜旋
要不是有我的叔叔周宜旋的熱心帮助,我這個觸犯政府懲治叛亂條例的在高中二年上學期被捕關了八年半回來的人,怎能成為竹中校友?從頭到尾,皆由他替我處理申辦加入新竹中學校友會的手續。後來我也自願申請成為永久會員。
宜旋叔叔一向樂於助人,自己也經營過不少規模頗大的企業,如統一集團的「統新」、「北花針織公司」等等。平常有竹中的同學相聚時,他都會通知我去參加。
有一次,那是一九八二年的夏天,他邀我到他的陽明山仰德大道永公路的寓所,參加竹中第五屆的同學會。他的寓所庭院有個游泳池,大家游完泳後開始久別重逢的盡情聯誼了。
而非常難得至今依然記憶猶新的是,那次在私人宅第舉行的小型同學會,辛志平校長伉儷還有彭商育老師也到場了!真是好難得的師生相聚啊。
-附上當天現場拍照的相片一張,合照內的同學我有紀錄下來的,共有林雲騰、方友文、鄭建詒、楊建澤、張永傳、朱友龍、劉文偉、洪星程、陳德照、葉倍英、陳添德、范添燦、呂瑜珍。
我在彭老師右側,宜旋叔在我右側。
另外附上一張我服務最久(共35年)以副董事長身份退休的台灣銘板公司因捐助校友會而在竹中創校七十周年(1991年)校友會上和陳如鶴老師的合照。
[2] 日治時期新竹中學校第五屆已仙逝校友
截圖周賢農學長在2010年世界人權高峰會的文章內容,有關羅富生主任帶憲兵對去班上找周同學的後續內容「教務主任羅富生老師,身材魁梧,綽號「TORA」(老虎的日語發音),大家都很怕他。可是,他居然因為我的被捕而流過眼淚-一這件事是我恢復自由後,有一年參加省中的校友會時,一位曾是我同班的范文讓同學告訴我的,讓我深受感動。」。這對身為羅富生主任女兒的我們,在看到這篇文章後,覺得這句話是不可遺漏的。 父親一生奉獻教育,外表嚴峻,但內心是慈悲且感性的。 在那當時,父親回家都會為了這些學生難過的直落淚,母親說父親經常對她說:「都是人類,為何要如此自相殘殺。」 這些事,父親從來沒有對我們說過,他選擇埋藏這份痛苦的記憶,希望子女能夠在平和的心境中自己成長與面對。 因為閱讀這篇文章,我開始尋找當時父親的事蹟,也因此了解到,在女兒眼中的父親,父親始終流露出抑鬱的眼神,漸漸的,我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