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任竹中實習教師 / 現為國立台東專科學校高職部教師 曾宜婷
我小時候的志願,是長大之後,要嫁給竹中的大哥哥,因為媽媽看他們的時間,不管是改他們的作業、還是出他們的考卷,都比看我、跟我講話的時間還要長,我想要媽媽多看我一點。而且竹中的大哥哥們,對我都很好,會陪我玩,拿他們家政課做的東西給我吃。平常媽媽是不喜歡我們放學吃零食的,這樣等她七、八點千辛萬苦煮完晚餐,我卻吃不下了,她會不開心。但是竹中哥哥送她的點心,她會分我,或是留給我,而且問我好不好吃,她回家煮晚餐的時候,即使慢條斯理,她或我,我們都不會感到那麼有壓力。媽媽心情好的時候,我問她慢條斯理是什麼意思,她不會叫我自己查字典,會像人體行動字典一樣,願意直接解釋,搞不好還會講一點故事。
媽媽其實是一位很好的老師、同事,只是上帝很公平,給每個人都只有24小時。小時候我也曾埋怨,為什麼我是媽媽的小孩,不是隔壁伯母的小孩,伯母會買布丁狗給我,帶我出去跟很多人一起敬酒吃飯;媽媽喜歡帶我們去博物館。弟弟跟爸爸繞完一圈,又再重新繞一圈,已經很厲害了,媽媽居然可以可以在裡面待一天,我們肚子都餓了,而博物館裡面是不能吃東西的。後來我待在展場的時間,可以撐的比爸爸和弟弟久,因為我想要待在媽媽身邊陪她,如果大家一直催她快一點,她一定會覺得很有壓力吧。語音導覽的聲音,不疾不徐,我覺得好慢,可不可以講快一點?媽媽竟然還覺得講太快,來不及作筆記,要回放重聽,我猜,她一定又是為了竹中的大哥哥們,這麼認真;有時候我跑掉了,媽媽好像也沒有擔心,或甚至不會發現,等我拉她的衣角,跟她說我回來了,她才會將目光從展品移到我身上,壓低聲音問我剛剛去哪了。大哥哥們太多了,要吃醋也不知道要吃哪一個人的醋;這樣一想,我就開始傷腦筋,這麼多大哥哥,但是我只能嫁一個,到底要嫁哪一個呢。媽媽能夠這麼專注地投入心之所向,幼時的我只希望她多看我一些,長大後才明白,不是每個人都能配給到這麼優質的行路教練。
竹中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呢?連室內溫水游泳池都沒有,下雨的時候就不能游泳了,有可能會被雷劈到。媽媽為什麼這麼愛它?為什麼圖書館主任說,要把媽媽的課本和筆記,放進校史館?為什麼媽媽穿我的熱褲和靴子在校慶上現身,大家都要尖叫歡呼?學校裡好多老師都跟我說「妳媽媽很厲害」,看他們的欽羨的表情,好像我可以成為媽媽的小孩是一件很幸運的事;可是為什麼爸爸覺得媽媽一點都不厲害?不會打掃、不會開車、動作又很慢。出一道題目要幾個小時,改作業也是細細斟酌,看了又看,不能一次就決定要給幾分,爸爸說媽媽有時候凌晨四點才睡。媽媽這麼晚睡,早上怎麼都起得來不會遲到?上課也不會想睡覺呢?我想當貼心的小棉襖,所以我會幫媽媽在竹中大哥哥的作業上,用紅筆點標點符號,假裝我看得懂他們在寫什麼,但是媽媽不讓我打分數,因為我寫的阿拉伯數字,看起來就是小朋友的筆跡;不過輸入成績到電腦的時候,媽媽會讓我幫忙唸,或是幫忙按鍵盤。我很喜歡這個時刻,因為之後媽媽就會有比較多時間可以陪我了!
誰想得到,我長大之後,也進了竹中,跟媽媽成為一年的同事。曾經仰視的大哥哥們,有的還是妖嬌纖細,像是泡在福馬林裡面的小龍女;有的則已禿頭凸腹,但在他們口中,我還是「小雪的女兒」。看著眼前這群穿著同樣卡其色制服的弟弟們,我不禁納悶,以前的自己,怎麼會想要嫁給這麼「屁」的人呢?
竹中是唯一一所,我會用「巍峨」來形容的學校,不光是圖書館的山腳下,住著哲學家史作檉老師,也不只是李遠哲、鄭愁予曾唸過這所學校。從小在媽媽的機車踏板上,用一百公分高度看著這些課桌椅、跨欄架、劍道館、籃排球場,從校門口到學校後山,隨便一個卡其色哥哥,在我看來都是偉岸,而這些偉岸哥哥們,看到媽媽都畢恭畢敬,更讓我對媽媽心生敬畏之情。
校慶百年,竹中依舊巍峨如玉山,實習畢業多年,「為語橋下東流水,出山要比在山清」的勸勉仍言猶在耳,媽媽卻已然退休。
我有些後悔,幾次搬遷,丟失了媽媽暫存在我書櫃中珍愛的竹中校刊和衣櫃中磨損了的校慶紀念衫。回憶襲來,銀白色的思緒在不著邊的儲思盆,一層層梳理薄如蟬翼的皺褶。有蟬聲停在一棵白得正好的野蓮霧樹上。
抱歉了宜婷老師讓妳小時候的記憶都幻滅
但是68屆的弟弟們也都謝謝妳和媽媽一直都在我們的竹中記憶裡
希望妳一切都好~
很慶幸高一那年有被宜婷老師帶到
如今我們這屆(70屆)也大四畢業了
回想起高中的時光還是會偷笑
也希望老師能繼續努力
102的學生的心中還有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