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辰書(71屆校友,就讀台師大社會教育學系)
2014年3月18日,一群大學生衝進立法院,引發臺灣社會譁然,這件事激起此後臺灣年輕世代對政治的積極參與。這波浪潮也吹進新竹高中,談論政治及社會議題成為校園裡稀鬆平常的事,學生對於傳統價值的反動,在自由學風的推波助瀾下,蠢蠢欲動。
2015年9月我開始進入新竹高中就讀,隨之而來的第一個大型全校性活動,就是高一的「愛國歌曲比賽」(就是換湯不換藥的軍歌比賽)。對剛脫離國中的我們來說,過往的學習歷程沒有教我們如何獨立思考、如何以自身觀點反抗權威,因此當學校以通知單說明軍歌比賽的規則、班導師順勢開始帶全班討論對策的同時,基本上我們也就不假思索的埋頭苦幹著。
或許你已經有點這樣的意識:軍歌為什麼叫軍歌?為什麼解嚴幾十年後的高中生,還得頌揚著反攻大陸的夢?也或許你也同意當時權威給的這番解釋:「管他是什麼歌?把它當一個班級的合唱比賽就好啦!參與的過程最重要。」
後來,我們利用班會時間討論「我們班究竟要不要比軍歌」。從這個簡單的是非題開始,我們開始激辯軍歌的意識形態、統獨議題、班際比賽的本質為何等諸如此類議題,這種在社會上也相當敏感的議題。
什麼是自由?什麼是自由學風?我想,自由或許得靠它的另一面定義,而且它極其脆弱。正是因為有所箝制,所以在如此的架構下我們藉由激辯、廣泛對話,最後以用表決的方式決議,儘管結果不會盡如人意,但大家也會是甘願的。不過,自由的脆弱來自它經常虛有其表,如果當權威滲入廣泛對話之中,使某種言論被暗中加權,這場民主的流程,也僅止在外表華麗的模樣。
雖然最後我們還是參加了,不過我依然肯定這樣的過程,因為儘管各班都有參與的表面事實,但是我們確實「比順從還自由」,我也不認為就是一場徒勞。隔年,我們順勢升上高二,我們的下一屆不再面對是否要參加軍歌比賽的這項選擇題,這或許與我們的抗爭無關,但這個事件肯定對我們自己有深刻影響,否則我也不會回過頭想起。
之後的兩年又發生了很多事,包括不再強制穿著制服進出校門、制服不再有年級槓、甚至取消朝會與早自習等,先不論這些事情在意義上的好壞,但如果沒有足夠的自由,學生又如何能在一個「刻板而堅固」的體制之下產生反動呢?對我來說,所謂的啟蒙不是「知道越多」,不只是明白質量會守恆、明白歷史事件發生的過程、明白憲法保障哪些基本人權等僅僅而已。啟蒙是當我們備有足夠的知識,還有能力深入探究「為什麼如此」,進而透過種種質疑,創造自己的時代,或是說當代眾人真正認同的生活方式。
啟蒙發生的必備條件,就是人們得要足夠自由,如此才有足夠的空間容納質疑,而實踐在學校內就是學生能自由議論、探索及發聲,那就是我心目中的「自由學風」。
自由學風看似容易達成,但其實對於體制性極強的組織並不容易,甚至因為這樣它才相當可貴。以我的自身經驗來說,我認為竹中願意承載各種對學校或對社會議題的聲音,雖然不一定會產生實際改變,但是老師們都很願意帶領學生進行不同議題討論,甚至用到課堂時間也沒關係,因為老師堅信「這些東西比課本裡的知識重要」,這些經歷直到後來回頭看,才發現原來對我有十足深遠的影響。
我認為,大學開始的教育才是真正的思想解放,但是在竹中的風氣相當貼近大學的學習經驗,這件事情直到我跟其他學校的朋友交流後,逐漸被驗證。因此,我不覺得「自由學風」之於新竹高中是一段口號,它實實在在於我的高中生活裡發生,也著實帶來不可限量的啟發。
最後,我還想分享一件當時不敢說的軼事。高一時因為不滿校內對軍歌比賽的處理態度,當時的我想著「若市府不辦校際比賽,學校就不會堅持要辦班際比賽」,所以就寫了封投書寄到市政府。後來市府有給我回信,但這不是重點,因為理應是匿名的投書還是輾轉傳回學校,後來導師還是知道「班上有個人去投書」。
由於篇幅限制,我大致擷取投書的一部份(察納當時的認知未臻完善):「過去軍歌的存在是為了強化學生的愛國心,試圖透過軍歌的歌詞教化學生,最初教官進入校園也是為了控制學生的思想,雖然如今都已經不再具有這樣的能力了,但是他還存在,就代表他象徵的意義還在,我認為這種象徵的意義是最讓人無法接受的地方。」
市府當時的回應如下:「有關辦理『愛國歌曲暨紫錐花創意隊呼競賽比賽』,其目的係為推動全民國防教育,加強反毒運動推廣,藉以激發學生愛國情操,勇敢拒絕毒品,並無涉及其他政治及軍國主義因素;另您所提有關比賽的存廢與否,本市校外會將廣徵各參與學校意見,列入爾後相關活動辦理之考量。」
希望用這種方式可以好好紀錄每個世代對抗不同巨獸的痕跡,我肯定竹中一直用這塊肥沃的自由土壤,孕育每代竹中人的心靈,這著實偉大。
*註:軍歌比賽照片來自71屆畢業紀念冊資料庫,升旗照片來自P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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