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維德(55屆畢業)
看著現在高中的108課綱,我們高中生活也充滿變革,國中讀的是最後一屆國立編譯館版課本,考的是最後一屆的高中聯考(隔年改為基本學力測驗,再改成現在的國中教育會考);高中時是教材開放的第一屆,從此以往尺寸大小不一、不同版本的課本、講義、習作、學習寶典、實驗手冊堆滿抽屜。同科目不同版本的章節截然不同。高一那年,每週週六上半天課改成隔週週六上課;高二開始實施周休二日。記得我高一的9班教室在至善樓二樓最靠近操場的那側,後來意外成為電影我的少女時代男主角徐太宇上課教室場景,天氣好時能直接看見新竹車站前新開的SOGO百貨,整個新竹市盡收眼底。高一下因高三大樓完工,高三遷入高三大樓,我們高一改到新民樓上課,那還是日治時期建築,外表仍是米黃色的新民樓;高二在明德樓;高三遷入至今仍沒有被命名的高三大樓。高三班導是後來轉任建功高中校長退休的傅瑞琪老師,老師從暑假就開始為教室安裝冷氣奔走,那時起竹中的「高三教室」才開始有冷氣,我們享受過竹中第一台學生教室中的冷氣。畢業前音樂館正式落成,為八十周年校慶拉開序幕。我們在竹中的四棟大樓上過課,7月1日至3日曾經的大學聯考,從我們那年改叫指定科目考試,接下來它又要改叫分科測驗。我們確實是特別的一屆。
我在新竹高中遇見許多奇奇怪怪的人,體會人的生物多樣性。有時候覺得:蛤!這樣也可以啊?更幸運的是,畢業前夕遇見一群鬼才。一起完成新竹高中第55屆畢業典禮Fly Away。我不是55屆畢聯會創始成員,高三停課前夕,我問同班的余接下來的日子有甚麼規劃?畢竟大學推甄申請放榜之後,我們就已經轉入放空模式,他說:來畢聯會幫忙吧!明天早上九點學務處旁邊的小會議室集合(那時學務處在明德樓一樓靠近合作社那側)。我進入畢聯會時,他們已盤據小會議室多時。第一天加入,明明其中只有余跟表哥兩人是我的同班同學,其他人我幾乎不認識。但一開始就可以和他們很自然地互動開玩笑,叫著奇怪的綽號,第一天被他們拉著測量活動中心舞台、柱子、平面的各種尺寸。兩天後活動中心的1:100模型就出現在小會議室桌上,每一根柱子都依照比例製作。藝術總監妹妹與阿孚兩人開始講解他們的設計,舞台上布景以藍天、白雲為主,左方會有一座約三公尺高的風車,台下牆面會貼滿小型風車、天花板上會吊掛一整串全開壁報紙摺的紙飛機。我們各自負責不同的項目。而我們能進駐活動中心的時間只有畢業典禮的前一周,畢業典禮是6月22日晚上,所有能移動的布景物件都必須先製作完成。
活動中心大門開啟瞬間,我們運送在美術教室完成的三百個小型紙風車,進場走道鋪上一格一格金色星星的星光大道地板。藝術總監妹妹和阿孚望著舞台發愁,舞台的背景是傳統紅色絨布幕,與我們的布置主題藍天白雲無法搭配。如果要用藍色絨布成本太高,也不可能找到這麼大面積的布。而整場畢業典禮預算只有五萬。計算成本之後只能用壁報紙。我們先用藍色壁報紙十張接成一個長條狀,約略就是舞台上方吊架到地面的長度。但接完十多條的壁報紙條,我們才發現最後一根吊桿是無法降下,我們望著吊桿再次發愁?既然吊架無法降下,只能把壁報紙長條送上去。沙暄試著把尼龍繩一端綁在空的寶特瓶上,先丟過吊桿;表哥在小木條兩端先鑽孔,木條黏上壁報紙條,綁上尼龍繩,即可順勢把壁報紙條拉上吊架成為藍色的帷幕,最後寶特瓶中注水以支撐紙條的重量。第一條壁報紙條固定後,眾人都興奮地歡呼,僅僅一個下午活動中心的背景成為藍色。隔天早上學務處彭瀧森主任走進活動中心關心我們進度時,他微微抬起頭看見背景,一瞬間忽然愣住說:你…你…你們怎麼做到的?真的是很不一樣啊你們!
同時我們繼續貼上畫好的白雲,準備用同一個方法吊上吊架。妹妹和阿孚站在舞台前審視,交頭接耳了一陣,忽然說:光,我覺得這個藍色顏色不對。畢聯會主席光負責一切統籌,他有些錯愕的關掉CD player中一搭一唱的相聲瓦舍,大喊:大家先停下手邊的工作,先來集合。我們在活動中心地板上煞有其事的圍成一圈坐在地上,這是第一次正經地集合大家,光看向舞台上的藍色紙幕,說:妹妹跟阿孚覺得這個藍色不太適合。光接著問大家有什麼看法嗎?我計算著:「一張壁報紙價格是12元,做成紙幕大概需要150張,加上另外的材料,我們需要多花3000元。另外還需要多一個下午的時間吊起。」我們15個人面面相覷陷入30秒的沉默。光站來掃視一圈,堅定地說:「我想我們還是尊重專業!」而15個人此起彼落的回答:「好喔...好...開始動作吧!」站起來拆掉所有藍色紙幕,一切歸零,回到傳統的絨布幕紅。下午我騎車和妹妹去市區確認顏色,是更深一點藍色,再訂150張壁報紙。回程帶回事先點好的五角冰鋪,那是高中時期武昌街首選的冰店,刨冰的中心包入單球的冰淇淋,刨冰點綴上不同的配料,淋上各種顏色水果口味醬料。木製裝潢的牆面上漆上少見的深藍色、黑色,還留下四面八方饕客以粉筆寫下的祝福與姓名。多年之後冰店也默默地退場,我最喜歡的情人果二號就只能留在與這群高中夥伴的歲月之中。翌日彭瀧森主任再走進活動中心時,抬起頭望向舞台,再一次愣住,說:怎麼不見了?主席光也只能笑笑地說:「沒有啦!就想說顏色不太對。」
畢業典禮前一天,廠商的音響設備陸陸續續就定位。但白色壁報紙摺的大型紙飛機還躺在地板上,那個下午我們幾乎要放棄大型紙飛機。八點多我看見跟光同班的18班同學,那十幾個明明過幾天就要面臨指考的同學們合力用童軍繩吊起幾十架紙飛機,對角線的畫過偌大的活動中心。至此整個場景總算完整。沙暄開始推演預演如何進場,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教官說每年的畢業生進場都是Delay最嚴重的環節,沙暄發下豪語地說今年一定會準時走完。他規劃兩個班同時進場。一開始是301和302班導站在星光大道的起點,畢業生跟在班導後進場,之後1班往右入座,2班往左入座。畢業典禮前夕,我們整個晚上在活動中心和影音組的表哥跟余剪片直到通宵達旦。
那天晚上的Fly Away畢業典禮讓人驚艷,畢業生進場準時走完,教官們對沙暄的進場規畫驚艷、對暉哥的星光大道和配上閃爍的地燈讓人驚艷;對獎項搭配的影片也令人驚艷。在畢業典禮的現場我假裝很忙、假裝時間沒有流逝,好像這樣畢業典禮就不會結束。後來貼天空高手阿吉在無名小站的網誌上寫:原來每天都看到的東西,在畢業典禮的現場都是這麼的不一樣。後來,同學問我舞台上三公尺高的風車如何轉動,我們用甚麼機器控制葉片轉動?我回:因為真的有一個人在裡面負責轉,我們把拖把的把手部分為轉軸,風車葉片固定在上面,而傻A就是一個人坐在裡面拉動繩子轉動轉軸,畢業典禮總共三個小時,他就在裡面拉三個小時。
翌日,我們早上十點回到活動中心,站在我們引以為傲的布景之前,主席光說:「很開心很開心和你們一同完成第55屆畢業典禮!」大家都很遲疑,他自己第一個走上舞台毫不猶豫地卸下布置。我們解開捆繞在活動中心柱子上,乘載幾十架紙飛機的童軍繩、剪掉撐住一百多張壁報紙的尼龍繩。屬於我們的藍天、白雲、紙飛機以及三公尺高的風車紛紛化為碎片,墜落一地。最後只有簡短的祝福與湛藍的名字留在彼此的畢業紀念冊上。光在簽我的畢業紀念冊時問:「高中三年你有沒有什麼遺憾?」我說:「除了沒有考上夢想中的台清交,沒有。竹中三年非常好玩。」我們始終要走出校門,東山街不知道為何變得比平時還要遼闊,陽光比平時還要燦爛,我們抱著沉重的畢業紀念冊,站在金黃色的「國立新竹高級中學」八個大字下靜靜待著,說著講也講不完的話,光忽然大喊「下輩子!我們一定要再來大鬧一次竹中喔。」說完便一溜煙的跑掉。我暗暗復頌著「下輩子!我們一定要再來大鬧一次竹中喔!各位再見。」
大學時期散落臺灣四處的我們在寒暑假仍會逮到機會進行小聚會,在過年前夕的寒冬吃著五角冰舖的情人果二號。百年校慶代表我們已經畢業20年。已經脫離學生身分多年的我們很難再找到共同的時間相聚。但在職場上每每見到無理取鬧的爭吵、對於工作的推託及議而不決的冗長會議,我總會想念這群奇葩,在我的竹中歲月以及十八歲夏日裡的美好句點。
*95學年度化學科實習老師,目前為屏東高中化學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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