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川三郎作,押川美和 翻譯,洪天予協助校對
圖1:押川忠,地理老師(1930-1945)
我來講我爺爺的故事吧!
我的爺爺押川忠,1930年為了到新竹中學校當地理教師,帶着妻子兒女移居到了臺灣。
他有7個孩子,是一個典型的「窮人唯有孩子多」家庭的爸爸。(他後來在臺灣又有了第8個孩子)。他聽說「外地(指臺灣)學校教師薪水比內地(日本)多」。 就自己申請到臺灣學校工作。
圖2:押川忠至新竹中學校任職的派令
我爺爺愛好狩獵,特別擅長於獵鳥。
不過有一天,爺爺用散彈槍在山中打獵時誤射到一位臺灣農夫, 導致這位農夫一只眼睛失明。 爺爺覺得非常內疚,爺爺準備把他在日本老家擁有的所有土地賣掉,來賠償給這位農夫。後來多虧爺爺的哥哥借給他一筆錢、因此不需要變賣土地。
我有一位在台灣出生的堂姐, 她告訴過我一個爺爺在臺灣時的故事。 約莫在1945年,二戰結束前夕,新竹最終也遭受到美軍的空襲。因此,新竹中學校決定把學生們疏開(散)到郊外。
有一次、為了把一個學生送回家,爺爺便陪他一起坐卡車,路上因司機的過失, 卡車翻倒在馬路旁,所幸學生只受了輕傷,爺爺就背着他, 把他送到他老家,並向他父母低頭道歉。
其實,這時爺爺腿也骨折,可是爺爺没告訴過家人。
直到幾年前,那位學生來聯繫我堂姊,告訴她那天的詳細情況, 我們才知道當時爺爺也受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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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9月 二戰結束,押川家就要回日本了。
爺爺和奶奶本來有8個孩子,可是有兩個兒子已離開家去當軍人(其中一位就是我爸爸),兩個女兒已出嫁,還有兩個孩子夭折。戰爭結束時家裡只有爺爺奶奶、叔叔和阿姨四人。
聽說,爺爺在臺灣的朋友、同事、學生和家長們,都為了他們一家要離開(台灣)連續舉辦了三天三夜盛大的歡送會,這讓讓爺爺和奶奶感激不盡!!
離開臺灣時,可以携帶的東西有限制,爺爺没能把他爺爺[1]遺留下的日本刀帶走,只好先將那把日本刀託給一位臺灣朋友。
晚年,爺爺在病床上常說,他很想回臺灣,將那把日本刀帶回日本。但,爺爺的希望最終没實現,他在1970年過世了。
我再來介紹一下爺爺和奶奶從臺灣帶回來, 還保留在押川家的飲食文化。
圖3:作者吃著米粉
我從小就喜歡吃炒米粉和肉鬆,這是我家必備的家常菜。小時候和朋友說到這兩樣東西(食物)的時候,大家都說沒吃過,這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長大後才知道原來炒米粉和肉鬆都是我奶奶在臺灣學會做的(菜、料理)[2]。至今我們家還流傳(保有)這兩道菜的食譜(作法)。
圖4:肉鬆
我還聽說過我爺爺一家在新竹時,每天都買豆漿和油炸粿(Yu-Chia–Ko ,油條,臺語發音iû-tsia̍h-kué )來當早餐。
(這件事讓)我很驚訝,因為當時日本人早餐一定要在家裡煮,根本没有在外用餐或到外面買早餐的習慣。
學會炒米粉和肉鬆,早飯買豆漿、油條,這些都是1930年代我的爺爺奶奶把臺灣式的飲食習慣融入到他們的生活中。[3]
現在想到爺爺在新竹時的故事, 我可以相信他真的在臺灣的土地上扎下根, 要做一個「新臺灣人」。 如前所述,我爺爺晚年經常說他想回臺灣,把託給朋友的日本刀帶回来。對,爺爺没說想「去」臺灣, 他說的是想「回」臺灣。我想,對爺爺來說新竹是他的第二故鄉。
新竹中學校是我爺爺曾經任職15年學校, 也是我爸爸(押川正夫)度過少年時代的母校。
我衷心祝賀新竹中學創建 100 周年,也希望以後新的100年裡,貴校越來越發展, 栽培更優秀人材。
—————————————————— [1] 押川美和:日本刀是「爺爺的爺爺」的。他是江戶時代的武士。那把日本刀可以算是押川家的「傳家寶」,非常重要。所以爺爺一直想回台灣,把它帶回來。我先生的父親1970年時打算請託原來寄放日本刀的那位朋友,幫爺爺把那把日本刀寄回日本。但因為「槍刀法」的關係,不能寄送。這個計畫就沒有實現了。
[2] 押川美和:我先生的奶奶(押川タミTami (片假名),押川忠夫人)在臺灣學習做炒米粉和肉鬆,回日本後再教給自己的女兒和三個兒子的妻子。所以除了我家,押川家的女人都會做炒米粉和肉鬆。
[3] 2021.8.18押川美和:「8月13日~15日是日本佛教的「盂蘭盆會」。這三天裡我們爲了供養和安慰祖先,凖備他們喜歡的東西。我婆婆(我先生的母親)每年盂蘭盆會一定要做炒米粉和肉鬆給先生的爺爺奶奶和爸爸的亡魂。這都是押川一家在臺灣跟臺灣的鄰居學習做法,回日本後也給後代傳下来的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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